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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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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流翎站在原地, 久久沒有開口。

其實她的膽子不小,作為千仞山莊現任莊主的得力弟子,平常多有倚仗, 不少事情都需要她相機決斷,加上冷逸塵不喜出門,故而卓流翎代他去了不少地方。

即使是在冷逸塵最畏懼的黑暗之中, 也選擇將絲線系在了自己和卓流翎的手腕上。

可是此時此刻,在一片黑暗的襯托中,在九曜閣的威名下, 猝不及防聽到木條說話,哪怕是膽大如她也覺得膽寒。

於是, 她嘴唇抖了抖,才顫著聲音問道:“怎麽……我就聽過樹精花精,怎麽連木柴都能成精?”

七川無奈:“這是傀儡, 不是木柴。”說著, 就用小腿輕輕碰了碰地上堆著的木條。

很快那堆木條子就自己動了起來。

由於一只手臂正被卓流翎舉著, 故而柳二只能單手操作。

好在他在七川的教導下已經格外靈活,僅憑一臂也能完成自我組裝的工作, 十分精準高效。

眾人只聽到一陣“哢哢”聲響,沒多久, 柳二就已經把自己拼得差不多了。

他並沒有急著套畫皮,而是先晃了晃木頭腦袋, “看”向了卓流翎,恭聲道:“尊者,是否可以將我的身子歸還?”

卓流翎卻被這一通自己拼自己的操作搞得楞在當場, 這會兒即使已經聽到了柳二的話, 依然有些反應不及。

於是柳二便說了聲:“冒犯了。”隨後便自己將女修手上的木條抽出, 直接往自己的肩膀上懟。

“哢噠!”

清脆一聲,手臂恢覆原狀。

卓流翎盯著柳二,確定這確實是個傀儡,然後才呢喃道:“我承認,我怕鬼,但現在才發現,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比鬼還可怕的事情。”

七川默默低頭,柳二平靜依舊。

而此時,秋忱已經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把木棍。

或許是因為他在人間界生活的時間久了,又剛剛成為修士不久,故而此次出行依然按照習慣儲存了一堆凡人才會帶的東西,這些木頭就是他為了取暖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當真派上了用場。

只見秋忱扯了一塊棉布,熟練地纏繞住了木棍的一端,淋上些火油,隨後用火折子點燃,一個簡易的火把就完成了。

他將火把一個個分給了眾人,當然也沒有漏掉卓流翎。

而卓流翎在接過火把以後,面露猶豫,到底剛剛被驚了一遭,此刻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用指尖戳了戳木棍,確定這個不會說話後才放下了心。

不過即使他們點亮火把,卻依然未能照亮前路。

因為這裏根本就沒有路。

火焰的光芒只是驅散了附近的黑暗,遠處依然是一片幽深。

風鸞朝著地下看去,便發現這裏既不是地板,也不是土地,而是一片漆黑,她不由得蹲下身來去觸摸,入手沒有任何感覺,不冷不熱,好像只是被阻擋了,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換言之,他們此時似乎正在空中行走,上下左右都是虛無。

洛卿澤也發現了這點,略一思考便道:“這或許就是這個法陣的妙處,以陣法為結界,但並不是尋常一道屏障隔斷的結界,而是更為廣大,大到能將所有人關在其中。”

七川一楞,然後驚道:“就是說,這裏弄出來了個結界房子,而我們現在就踩在結界之上?”

洛卿澤點頭,冷玉也道:“多半便是如此。”

風鸞也明白了些:“怪不得會讓修士們不能使用靈力,就是因為此處乃是結界中心,若是使用靈力強行突破必然會將陣法破壞,也容易識破布陣者的把戲。”

而秋忱對這些一竅不通,左看看,右看看,最終只怯怯地問了句:“那我們要如何從這裏出去呢?”

風鸞緩聲回道:“既然此處沒有殺招,亦無虛幻,想來尋到出口便算是破陣了。”

七川提議:“或許我們分開尋找會更快些。”

風鸞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甩出了紅綢,捆住了七川的腰,自己一只手拿著紅綢,另一只手舉著火把,邁開步子緩緩往遠處走。

不過十步,原本被火光照亮的紅衣女修驟然被黑暗吞噬,而風鸞眼中也再也不見其他人身影。

甚至連紅綢上都有著明顯地震顫,似乎在承受著極大壓力。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快步返回,重新回到眾人身邊後,口中說道:“此法怕是不成,一旦分開,那麽便會頃刻間迷失方向,就算有人尋到了出口也通知不到其他人。”

七川趕忙道:“師尊說的對,我們不要分開。”

風鸞則是將紅綢收回,疼惜地摸了摸,輕聲道:“而且此處防備著彼此之間的聯系,這根綢子乃是師尊贈與我的禮物,幸好沒壞。”

此話一出,其他人倒不覺得什麽,獨獨卓流翎怔了一瞬。

隨後,她便急忙去摸自己腕子上的紅色絲線,指尖纏繞著將它收緊,但始終感覺不到對方的回應。

終於,繞了十幾圈之後,便看到絲線已斷。

線頭處略略發黑,像是被燒毀了似的,可是卓流翎很確定,冷逸塵根本沒有火源,不然懼黑如他早就拿出來用了。

之前為了尋找到破陣之法,十數名千仞山莊弟子離開大半,自家師尊身邊怕是不剩幾個。

想到這裏,卓流翎立刻面露焦急,聲音都有些發緊:“師尊要怎麽辦?他怕黑怕得緊,又慣是緊張我……也緊張其他弟子,若是尋不到我們,怕是要急壞了的。”

風鸞也微蹙眉尖。

修士怕黑這在尋常人看來像是個笑話一般,但很多時候這並非一件湊趣事。

作為修道之人,而且修為不低,卻會懼怕,多半懼怕的對象給他帶來過完全磨滅不掉的回憶,甚至可能未來會遇到相關劫難。

情多的渡情劫,心不正的渡心魔劫,還有不少修士渡的乃是其他人意想不到的劫難。

無論何種,都是天道考驗。

此番冷逸塵懼黑,偏偏落到了這樣的法陣裏,耽擱時間太久只怕要動搖道心。

冷玉也想到了這一點,他除了擔心,還有悔意。

終究自己是人家的父親,結果對於孩子的好惡全無了解,甚至還沒有眼前的女弟子知道的多,真真是不稱職極了。

但越是這般時候,他越要冷靜自身,於是便盡量放緩聲音道:“不用擔心,我在逸塵身上附了符文,若是遇到危險自然能確保他安全。”

卓流翎眼神殷切地看著他:“那老莊主能知道我師尊現在何處嗎?”

冷玉無奈搖頭。

卓流翎面露失望,卻也沒再說什麽,只管乖乖站在了風鸞身後。

這引得七川頗為好奇地問了句:“你怎麽這麽緊張冷莊主呀?”

卓流翎嘟囔:“那是我師尊,我自然看重。”

七川卻有些不解:“可以前我被雲師妹抓走,你都沒有這樣過。”

若是以前還有情意的時候,卓流翎必然會針對這個問題給出一個絕對漂亮的回答。

可現在,既然已經一別兩寬各不相幹,她便沒有任何遮掩,回答得十分坦蕩:“那是當然,道侶沒了可以換個新的,師尊可是就只有一個。”

七川:……

此刻他突然理解了,為什麽之前明明他們關系不錯,但是在聽聞雲玉茗追來時,卓流翎能毫不猶豫的扔下自己。

當真是把心裏的那把算盤打得明明白白。

而風鸞能聽到兩人的對話,但卻沒放在心上。

於她而言,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前程,只要不禍及修行,那麽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置也就是了。

此刻風鸞更想要尋到的還是破陣之法。

洛卿澤思量片刻後說道:“此法陣與尋常不同,從剛剛的事情上便能看得出來,看起來不過是幾步距離,但實際上可能已經被動觸發了傳送陣法,也就是哪怕有心尋找,除非迎面碰上,不然輕易是找尋不到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行尋找出口。”

冷玉也表示讚成:“這陣法只怕不止一個出口,但到底都在九曜閣中,總歸殊途同歸。”

卓流翎有些猶豫,但她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還是點頭讚同。

於是,風鸞便走在了最前面,幾人靠得很近,都留心著周圍的一切。

一團漆黑中,察覺不到時間流逝,感覺不到路途遠近,很快就讓人身心都有倦怠。

有些修為的還好,但像是秋忱這般剛剛築基的修士很快便疲累了。

此時便體現出柳二的好處。

作為傀儡,他不知道苦,不知道累,甚至不知道疼。

於是七川就請他背上了自家三師叔,秋忱也沒有拒絕,乖乖趴到了傀儡背上,很快就睡著了。

而冷玉也知道這般走有些枯燥,便看向了卓流翎溫聲道:“你可知道我兒懼黑的毛病是何時染上的嗎?”

卓流翎老實回道:“聽師尊說,他自小便是如此,還發過夢魘。”

“何種夢魘?”

“好像是在一個極黑的山洞中,只能聽到水珠滴答的聲音,還能聽到有人商量要如何吃他。”

冷玉微楞,轉頭看向洛卿澤:“洛教主能否代為解夢?”

洛卿澤回道:“這並非尋常夢境,倒像是曾經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在夢中得以覆現,現在暫時解不出,待以後細細問他才能知曉。”

冷玉不再追問,只是面露擔憂。

不過就在這時,風鸞突然頓住腳步。

因為她聽到系統說了句:【宿主,前面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你怎麽知道?”

系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悄然將屬性界面調用出來。

很快,風鸞便看到了身邊的洛卿澤旁邊浮現了一行行的小字。

粉色小字莫名突出,數值雖然不算很高,但也不低。

不過現在並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風鸞很快就錯開目光,望向了茫茫黑暗中,然後便看到在其中一個地方,又一堆小字密密麻麻。

每一個都是一項數據,代表的人均是不同,全都擠在了同一個地方,略一看去甚至覺得眼暈。

風鸞下意識的錯開眼神,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看過去,心中驚訝道:“這些字湊在一處,也就意味著那邊有人,”聲音微頓,“或者說,那裏就是出口,另一邊才會有修士聚集。”

系統樂顛顛道:【是呀是呀,去試試看,沒準兒就通過了呢。】

風鸞立刻帶著眾人朝著那邊而去,同時在心裏感慨:“沒想到,你如今也會這般靈活的運用你所說的獎勵了。”

系統沈默片刻,才嘟囔道:【沒什麽,看開了,怎麽用無所謂,你才是最緊要的。】

風鸞心中熨帖,握著劍柄笑而不語。

而在靠近屬性密集之處,風鸞並沒有貿然近前,而是先拿著火把往前探去,隨後便發現火把的光芒在靠近那一處時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切斷了似的,莫名少了一塊兒。

收回來,火光依舊。

探過去,消失無蹤。

於是,風鸞篤定:“從這裏大抵能離開此法陣,但是出去之後,會遇到什麽尚且不知,你們要加倍小心,多加警醒才好。”

眾人應聲,隨後便邁步穿過。

隨後便被迎面而來的光亮刺了眼睛。

即使是修真者,長時間困於黑暗後依然會不適應光明。

風鸞便擡起手臂,用寬大袖口遮擋了一下臉面,並且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去幫著柳二背上的秋忱遮擋。

終究這孩子年紀小些,又剛接觸修道不久,總要多些看顧。

但卻摸了個空。

風鸞微楞,立刻轉頭去看。

此時她的雙目先是模糊,然後便漸漸清晰。

目光所及,既看不到連接陣法的黑門,也看不到柳二和秋忱。

七川也意識到不對勁,急忙左右打量:“師叔祖,好像洛教主、三師叔還有柳二都不見了。”

冷玉猜測道:“據傳,九曜閣中的法陣常常有接連出現的,也常會打散修士,想來他們去往了另一處。”

七川有些擔心:“會不會有危險啊?”

這次開口的是風鸞:“有洛教主在,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完,她便擡頭望向四周。

之間此處依然不是樓閣內,而是在山巒之上。

放眼望去可見渺渺雲霧,四周圍是郁郁蔥蔥的密林,以及遠處巍峨險峻的高山。

風鸞第一反應便是:“這裏是幻境。”

隨後她手掐法決,便感覺到靈力已經解除禁制,不再受到限制。

但就在此時,耳邊突然響起殺伐之聲。

風鸞和冷玉立刻上前,擋在了眾人之前,隨後便看到遠處霧氣消散,顯現出了眾多身影,就連天空也為之變色。

本來的晴空萬裏,驟然陰雲密布,靈氣魔氣相互裹挾在一處,處處隱藏殺招。

風鸞定睛看去,之間那邊涇渭分明。

一方是禦劍而立仙風道骨的修士們,另一方則是千奇百怪兇神惡煞的魔修。

這一幕著實有些似曾相識,風鸞立刻皺緊眉頭。

而七川和卓流翎從未見過如此場面,不由得對視一眼,便由七川開口問道:“師叔祖,那些是什麽人?”

風鸞一邊反手抽出飛劍一邊道:“那是魔修。”

此話一出,七川便楞住,然後才想起來驚呼:“修真界怎麽會出現魔修!”

冷玉寬慰道:“此處乃是幻陣,也就是說裏面的一切都並非真實,這仙魔大戰的場面多半也是九曜閣虛幻出來的,至於那些魔修,也不是真人,大可不必擔心……”

可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魔修用長鞭偷襲,直接打落了一白衣修士。

剛剛還語氣風淡雲輕的冷玉陡然暴怒,祭出了本命飛劍,吼道:“什麽腌臜東西,居然敢傷我道友,不讓你血債血償豈還有天理!”

七川:……

卓流翎:說好的不必擔心呢?

而冷玉不管那些,於他而言,仙魔大戰代表的並不是得勝榮光,而是無盡苦痛。

戰後那麽多修士選擇開宗立派,沒幾個是反叛宗門,更多的是因為本門已經被毀到連教派所在都沒了,甚至還有些連著靈脈一起消失,這才不得已另立門戶。

冷玉鮮少提及那時候的事情,並不代表他盡數忘卻。

即使現在身處幻陣,依然會被虛假場面弄得熱血上頭,情緒激蕩。

但就在他想要仗劍殺上去的時候,風鸞卻伸手攔住了他。

冷玉腳步微頓,眼睛帶著殺氣,不過在對上風鸞的清冷雙眸時,殺氣漸漸散去,理智逐漸回籠,開口輕聲:“風姐姐……”

風鸞見他冷靜下來,便收回了手,開口道:“如此看來,這不單單是幻陣,還混合著殺陣。”

系統對陣法之事一竅不通,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呀?】

風鸞並沒有只在心裏解釋,而是對著眼前眾人道:“幻陣乃是虛無幻化而出,有些亦真亦幻,有些非真非假,目的只是將人拖在其中,幻化出不同場景,往往會是人心最薄弱處,一旦生出心魔,便會永遠困在幻境之內。”

七川心領神會:“就像是洛教主把自己捆在洛浮秘境之中一樣嗎?”

風鸞頷首,然後接著道:“至於殺陣就更直接些,從字面理解就好。”

然後,她便不說話了。

七川眨眨眼,有些茫然:“然後呢?”

風鸞低頭看了看飛劍夕華,伸出雙指,在劍刃上緩緩劃過,而後道:“殺,便是了。”

說罷,她不再看幾人,執劍而上,好似一道赤色飛虹,直接沖進了已經緊張起來的戰局,擡手便割掉了剛剛偷襲於人的魔修的頭顱!

七川:……??!

他駭了一跳,可很快就清醒過來,想要上前幫忙。

結果卻被冷玉叫住:“你們兩個留在此處,我和風姐姐自會解決。”

卓流翎忙道:“怎敢讓少宗主與老莊主涉險。”

冷玉卻很堅持:“殺陣雖不如幻陣的莫測,但想要破陣,便要在殺戮中尋找生門,並且要時時提防自己不能沈溺殺戮之中,不然很容易身隕道消,形神俱滅,而且你們年紀尚輕,未曾見過魔修手段,便不要貿然前去,先等等才好。”

卓流翎心知冷玉說得句句在理,可也聽出了其中兇險,便道:“不知我們有什麽能做的嗎?”

七川也跟著點頭,看著風鸞的目光中帶著焦急。

冷玉感覺得到他們的心思,不由得欣慰一笑,道:“既如此,你們在此多多查看,若是看到生門立刻通知我們便是。”

兩人齊齊應聲。

再擡頭,冷玉已經執劍而上。

七川和卓流翎一則擔心二人,二則想要尋找生門,自然要緊盯著那邊不放。

但看著看著,他們眼中便生出驚駭來。

其實他們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千年前的大戰。

即使以上虛宗為首的得利門派極力弱化當時的一切,可終究無法完全磨滅過往,更何況還有像是冷玉這樣從大戰中歷練過的修士存在,故而無法讓一切了無痕跡。

就算能掩蓋住許多宗門的功績,遮蔽掉不少修士的壯舉,但終究無法讓所有人遺忘大戰。

可對於七川和卓流翎這樣的年輕修士而言,只是停留在聽說過,從未細細打聽其中的事情,也沒有想過會發生什麽。

“天道劫難,仙魔紛爭,無數修士身隕道消,魔修大敗而歸,得以千年和平。”

短短的一句話,看過了便是看過了,遠不足以描述當時慘烈狀況之萬一。

如今親眼得見,才明白什麽叫做天道劫難,什麽叫做身隕道消。

只見風鸞和冷玉與其他修士在一處,周身靈氣彌補,各種法器層出不窮,各種法術疊加起來的光芒幾乎要與日月爭輝。

但也正因為耀眼光亮,才將一切都照的無比清晰。

精巧法術不再用來比拼,而是真正要去收割人命。

被視若珍寶一般的飛劍也不再總是光鮮,沾染了血汙後即使拭去也會很快疊上新的。

修士們依然仙風道骨,但下手從不手軟。

魔修也各拼手段,原本就猙獰狠厲的模樣更加兇殘,弒殺之人不計其數。

因為人數實在眾多,又變化極快,在原地留守的兩人實在看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只覺得無論是修士,亦或是魔修,無論所穿衣服是何顏色,所用靈力是何光芒,最終都歸於血液鮮紅。

卓流翎身子顫抖,下意識的退後半步。

七川趕忙拉住了她:“你怎麽了?”

結果就看到卓流翎嘴唇顫抖,面色蒼白,儼然是道心不穩的征兆。

七川急忙取出丹藥,強行塞她嘴裏,然後用靈力送服。

見這人面色穩定了些,他才問道:“你剛剛是怎麽回事?”

卓流翎抓著七川的手臂,站穩身子,卻不敢再去看那邊的戰況,沈默良久後才道:“我以前只知道修真界取勝,讓修真界得以千年和平,卻不知道這份安穩是需要代價的。”

形神俱滅,屍山血海。

若非親眼得見,如何能知道其中慘烈悲壯?

卓流翎深吸一口氣,終於昂頭再次看去,語氣變得有些飄忽:“我從未想過會是如此場景,我也從未見過這等場面,七川,為何從未與我說過這些?”

七川則是沈默,然後才道:“說了又如何?”

卓流翎緊抿唇角,聲音輕輕:“起碼能讓我珍惜現在的一切,不至於耽於情愛,忽略了修行大道。”

曾和她愛恨情仇過的七川:……謝謝,有被針對到。

不過這次卓流翎確實沒有半點諷刺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呢喃:“我以前從未想過,真的有人會為了維護修真界做到如此地步。”

七川也跟著昂頭看去,瞧著那一團團血汙,隱約能聽到靈體被誅殺前的尖銳哀鳴,他便道:“雖然這裏一切都是虛幻,但我相信,無論是我的師叔祖,還是貴山莊的冷前輩,他們經歷的只多不少。”

卓流翎靜靜點頭。

是啊,從剛剛兩人的表現上就能看出,他們對這一切都不陌生。

甚至現在瞧著風鸞和冷玉收割人命的模樣,儼然是習慣了這一切。

這時候就聽七川接著道:“而且即使修真界中一直有人想要讓所有人都遺忘前事,甚至將至真至善當傻子,但終有人擁有這份心境,就像是之前千仞山莊遇到雪崩,大多數修士根本沒有猶豫便上前相助,用自己的靈力幫著你們鞏固了護莊大陣。”

卓流翎立刻想起了那時候消失不見的重瓏瑾,便小聲道:“也有不管的。”

七川笑道:“那不是和我們所說的利己之人正好相同麽。”

卓流翎驚訝:“好巧,這竟也能對上?”

七川回道:“並非巧合,只因他們人性如此,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選擇都是相同的罷了。”

此話一出,卓流翎便楞了一瞬,她也在兩人分手之後第一次正視七川。

這一次,不帶任何暧昧,沒有絲毫精明,而是單純看著七川這個人。

隨後,卓流翎用很小的聲音道:“如此便好,多謝七川道友點撥。”

七川並未發覺這人的稱呼變化,而是緊緊盯著那邊的戰況,並且希望可以早早找到生門,尋到破陣之法。

但此時的風鸞完全沒有兩人所想的那般悲壯。

她的臉上一片平靜,飛身沖向魔修後,動作好似閑庭信步,但是出劍卻沒有絲毫猶豫。

除了偶爾是為了幫助冷玉外,其他時候道道都是殺招。

她用劍也沒有任何反覆的招式,大道至簡,往往一道劍氣便足以毀去數個靈體精魄。

存在於飛劍中的系統知道自己不是劍靈,但是劍靈應該做的事情他從來沒有落下。

此時戰況正酣,他便極力配合風鸞。

到不像是宿主和系統,反倒像是並肩而立的戰友一般。

而系統也能感覺到風鸞出劍時候的堅決果斷,不由得道:【宿主以前經常見到這樣的場面嗎?】

風鸞又砍去一魔修的蛇腦袋,這才反問:“具體指什麽?”

【就是這樣……殺麻了的場面。】

“雖然不多,但也不少,那時候因為我父遭到暗算,雲清宗遭受重創,故而我這樣的金丹期亦要離開宗門,正面應對魔修襲擾。”

說到這裏,她聲音微頓。

而後取出早早繪制好的符咒,貼在劍身紙上,在空中迅速繪制出一道符文,朱唇輕啟:“破!”

下一秒,眼前數名魔修便身體爆裂,連痛呼都來不及便化為一團團血霧,只有各自靈體元嬰尖叫逃竄。

冷玉擡手就是數道冰刺,裹挾著凜冽殺氣飛掠而出,將靈體盡數誅殺,頃刻間魂飛魄散。

而風鸞張起一道結界,隔絕了血滴,免得汙染了衣衫,然後才淡淡道:“其實我最開始修煉的劍法並非如此,之所以成了現在這樣,便是在大戰之中歷練出的。”

系統很快就明白了這人的意思。

其實他一直不太懂,分明看其他修士,無論是用劍,還是使用其他武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花哨動作,或者是會配合陣法法術一起。

偏就是自家宿主每次拔劍都是幹脆利落,只要長劍出鞘,便不會和覆雜二字有任何關系,簡單的令人驚詫。

如今便能知道,那時候鮮少離開宗門的風鸞驟然要面臨著父親重傷、魔修來臨的場面,身為少宗主,她早早就扛起了責任,即使金丹碎裂也從未猶豫。

至於這劍術,根本就不是雲清宗自己的劍法。

之所以處處殺招,只因為原本就是為此而生。

系統想到這裏,原本以為自己會害怕,畢竟他是個連看到鬼都會哆嗦的膽量。

但是這會兒卻莫名的沒有絲毫懼意,反倒萬分難過:【宿主,你承受的真的太多了,好慘……】

還沒說完,風鸞又反手用劍氣震碎了一名魔修,然後才道:“慘在哪裏?”

系統:……

突然就哭不出來了。

而風鸞也沒有追問,此時她的心神都放在眼前的魔修身上。

可她並沒有沈溺於殺戮之事,自始至終,風鸞都很清楚這裏是幻殺陣,自己的最終目的是找到生門。

於是,鳳鸞從未停止揮劍,而她的眼睛也從未望向四周。

終於,她窺到了在魔修環繞之中,有一黑色寶塔懸在半空,上面魔氣密布,但凡有魔修身死,它便會吞噬靈魂,魔氣會跟著厚上一層。

風鸞眉尖微動,輕聲道:“或許,那便是在此處聚攏魔氣的源頭。”

系統振奮起來:【是生門嗎?】

風鸞回道:“還不確定,去看看便知道了。”

說罷,風鸞便飛身上前。

冷玉似乎能看出她的意圖,立刻追了上去為她清除障礙。

不知是否是陣法察覺到了危險降臨,魔修們陡然激動了起來。

可這並不能阻攔兩位修士,同樣經過大戰錘煉,他們對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

基本上沒有任何畏懼,也不用旁的法器,僅靠著手上刀劍便殺到了黑色寶塔前。

冷玉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血珠,沈聲道:“風姐姐,我們要如何處置它?”

風鸞略一思考,便又取出一張符咒隔空貼了上去。

可還沒等近身,符咒就被黑色火焰燃盡。

冷玉蹙眉:“如此看來,這裏魔氣深重,若非極醇靈氣之物怕是難近其身。”

靈氣之物啊……

風鸞眨了眨眼睛,從腰間直接拽下了玉佩。

這一幕,讓系統覺得那般眼熟。

下一秒,風鸞便輕身而起,高舉玉佩,引著其中的靈泉奔湧而出!

系統:……

冷玉:?!為什麽玉佩會噴水!

而此刻的風鸞並沒有時間去理會旁人反應,專註的將自己的靈力投入玉佩之中。

大概是因為風鸞這次完全沒有控制靈泉的用量,明明是巴掌大的玉佩,卻營造出了瀑布一般的效果,直直地澆在了黑塔之上!

黑塔想要用魔氣抵擋,但冷玉在驚詫之後迅速回神,兀自取了法器就往黑塔那邊攻去!

能不能毀掉不重要,只要損毀結界就是勝利!

而其他明明是幻境虛構的修士竟也不約而同地朝這邊靠近,甚至幫著冷玉一起攻向黑塔。

於是,不過片刻。

“嘩——!”

結界碎裂,靈泉猛撲了上去!

黑塔之內發出了尖銳嘶鳴,無數已經完全沒了人形的魔修精魄哀嚎嘶吼著想要掙脫而出,卻在接觸到靈泉的瞬間驟然消散!

系統已經懵了:【靈泉竟然這般又用?】

風鸞繼續調整著玉佩角度,看神情像是澆花的仙子,半點不像正在除魔衛道的女修。

不過她還是溫聲回應了自家劍靈:“只靠著靈泉自然不夠,但我在其中混入了自身靈氣,並且有你的劍意,一並澆灌下去,總是有些效果的,”聲音微頓,“比預想中的還要好些。”

系統沒說什麽,只管興致勃勃地看著黑塔逐漸凈化。

但風鸞卻有些疑惑:“這次怎麽不生氣了?”

【咦,氣什麽呀?】

“雖然不知緣由,但每次我用你所謂的獎勵時,你總是不大開心,這次好像不一樣。”

【因為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下次系統聚會的時候我也有話說。】

系統一邊說,一邊得意的往外彈代碼。

每個字母都寫滿了愉悅。

我,能戰鬥的戀愛系統,排面拉滿!

而隨著黑塔上的最後一絲魔氣消散,周圍的一切都扭曲了起來。

不單單是魔修失去了魔氣支撐開始潰敗,就連山林天空都開始模糊。

冷玉意識到:“這裏就是生門,陣法要破了!”

風鸞迅速收起玉佩,然後用紅綢將七川與卓流翎裹在一處,直接拽著他們拉著冷玉飛身奔向了黑塔所在!

下一秒,眼前白光乍現。

再睜眼,亦是換了天地。

而這一切進展的太快,七川甚至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拉出幻殺陣。

他在裹進紅綢的時候又不小心和卓流翎頭對頭碰在了一處,弄了個頭昏腦漲。

此時,他根本來不及看清周圍的一切,只覺得眼前一片星星閃耀。

待風鸞收回紅籌,他甚至有些站立不穩。

不過就在這時,七川感覺到自己被扶住了。

轉頭,便對上了柳二的臉。

或者說,是一個新的臉,顯然這傀儡更換了畫皮。

七川不解道:“你之前的那副畫皮呢?”

柳二平靜道:“在闖陣之時損毀了,我便更換了一副新的。”

“以前的呢?”

“被秋忱借走了,說是要試試能不能套在別的鬼身上。”

七川:……

連個畫皮都要二次利用,不愧是三師叔,果真是勤儉節約啊。

不過看到柳二並不像是平常那樣站在自己身後,而是主動靠近自己,七川似有所感,便問道:“可是發生了說了麽事情?”

柳二點頭:“是,之前主人讓我留心的那個修士有異動。”

七川圍觀了一場大戰,此時尚在心神激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好在很快就記起,皺眉道:“你說的可是巫儀陽?”

“是。”

“他做什麽了?”

柳二面無表情道:“他,騙鬼呢。”

七川:……???

作者有話說:

七川:我還年輕,你別騙我

柳二:確實騙鬼呢

七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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